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滏河春晓

4

阳河在晨雾中舒展成一条泛着银鳞的巨蟒。满载煤炭的商船顺流而下时,帆索拍打桅杆的声响能惊醒两岸的芦花;而那些逆流而上的洋货船,则把纤夫们的脊背压成了一张张满弦的弓。

石爷的草鞋早已磨透,河滩上的卵石在他脚底,烙下紫红的印记。当货轮鸣着汽笛掠过时,船老大抛来的铜钱在阳光下划出金弧,"叮当"一声滚进淤泥,正好够换半斤掺了麸皮的高粱面。这一年里,他除了每月给县学堂送次衣裳,其余日子都泡在这段十余里的水路上。纤绳在他肩头勒出的沟壑,比贾村老槐树的年轮还要深。

"毛石头"这个大名早已没人记得。只有奉禄娘纳鞋底时,还会念叨他十岁独闯河南的往事:"那孩子回来时,后背的刀疤比蜈蚣还长。"如今他教过的徒弟们星散四方,只剩腰间缠的牛皮绳还留着少林寺的捆法。

秀儿总爱趴在祖母膝头数铜板。奉禄娘把线头在白发间蹭了蹭,突然叹道:"你爹拉纤的脚印里,能养金鱼哩。"小丫头不懂,为什么说这话时,祖母要把针往指腹上狠扎一下。

周村方向飘来炊烟时,秀儿娘正往包袱里塞两贴膏药。她每次回娘家,都要绕到河滩,把凉好的薄荷水灌进竹筒。石爷接过竹筒的瞬间,夫妻俩的手在筒身上一触即分,那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正字,记录着秀儿学会的每一道针脚。

两县交界的茅草沟,像条碧玉腰带松松垮垮系在永年与邯城之间。老洺河的支流在这里打了个盹,便蓄出半里见方的水泊。芦苇丛生得放肆,荷蒲纠缠得**,连最老练的渔夫也数不清这里藏着多少弯绕的水道。

秋风起时,肥蟹举着赤红的螯足攀上枯荷,将黄褐色的荷梗钳出深深凹痕。水鸭群掠过水面,羽翼拍碎天光云影,却惊不醒那些在浅滩晒盖的河蚌。周金顺的管家周纯,总在这时带着家丁们来"收秋礼",他们的鸟枪管在芦苇丛中闪着冷光,惊起的野鸭刚振翅,铁砂已抢先一步穿透晨雾。那些飘落的绒羽打着旋儿下沉时,周纯的鱼篓里正躺着多枚温热的鸭蛋。

秀儿娘的布鞋刚踏上小桥的第三块木板,芦苇荡里突然炸响一声鸟枪。她的蓝布衫后心瞬间绽开一朵红梅,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栽进沟渠,惊散了一群正在啄食水藻的野鸭。

周纯的枪管还冒着青烟,铁砂的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暮色中弥散。"走!"他踹了一脚呆立的家丁,几人仓皇钻进玉米地。倒伏的秸秆在身后沙沙作响,仿佛无数冤魂在追赶。

石爷找到妻子时,茅草沟的水已被染成绛色。秀儿娘的手指深深抠进河泥,在岸边拖出五道血痕。"周...金..."她最后的吐息轻得像芦花,却在石爷心里砸出轰然巨响。回贾村的石板路上,石爷的嚎哭惊飞了满树昏鸦,怀里的躯体渐渐冷成一块生铁。

当夜,奉禄领着香油坊的伙计们,举着火把围住周家宅院。周纯躲在门房阴影里,手中的鸟枪擦得锃亮,像条吐信的毒蛇。"血口喷人!"他尖利的嗓音刺破夜空。话音未落,石爷老丈人突然栽倒在石狮旁,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"乐善好施"的匾额,指甲缝里渗出的血,在朱漆大门上画出一道狰狞的红线。

石爷的磨刀石在月光下泛着青白。河南带回的绣春刀在粗粝石面上来回刮擦,每一下都像在刮自己的骨头。磨刀声惊得月牙直往云层里缩,火星迸溅到窗台上那双未纳完的千层底,将"平安"字样的绣线烧出焦黑的洞。

奉禄娘第三次端来的高粱粥又凝成了冻。劝说的乡邻们渐渐散去,只剩磨刀声在贾村的夜色里锉着每个人的神经。石爷的指缝渗着血,和铁锈混成暗红的泥,刀背上的铜环早已磨得发亮,映出他充血的眼白,那里面积着茅草沟整条河的血水。

第五个朔月夜,磨刀声戛然而止。奉禄娘摸黑推门时,只看见磨刀石中间凹成了月牙形,一洼雨水里漂着铁屑,像散落的星斗。秀儿在梦里攥紧祖母的衣角,窗外的老槐树上,有只夜枭突然发出凄厉的长啸。

三更梆子响过第二遍时,周家高墙上掠过一道黑影。石爷足尖点过风火墙的砖缝,软底布鞋里的棉絮吸走了最后一丝声响。绣春刀从雕花窗棂间游进去时,周纯正梦见自己成了周村首富,刀锋切断喉管的"嗤"声,比他惊醒的吸气还快半分。血溅上房梁的刹那,账房先生的毛笔正好写完"诸事大吉"的最后一捺。

鸡鸣前,奉禄娘的门环发出三长两短的叩响。开门见着石爷一身夜行衣,黑巾蒙面,腰间别着的卯钩还沾着露水。"婶子,"他嗓音沙哑得像磨刀石,"周纯的账清了。"月光漏进堂屋,照见他衣襟下摆一道暗红的痕。

奉禄娘手里的油灯"啪"地歪了。灯油泼在青砖地上,映出个扭曲的人形,那还是她从小带大的石头吗?布包袱递过去时,她指甲掐进粗布里:"秀儿留我这儿,你出去躲阵子..."话未说完,石爷已甩出卯钩。铁爪咬住屋檐的瞬间,他回头望了一眼,蒙面巾上的眼睛亮得骇人,像两簇淬过火的刀锋。

西厢房瓦片轻响,黑影已融入夜色。奉禄娘突然发现掌心黏糊糊的,不知何时攥碎了灯盏里的桐油,那气味竟和多年前石爷从河南回来时,包袱里那把刀上的味道一模一样。

石爷的身影在屋脊间起落如夜枭,落地时连檐下的蛛网都未惊动。东方刚泛起蟹壳青,他已掠过七户人家的柴垛,十三棵老槐树的阴影,竟未惹得一声犬吠。

行至村南土地庙,他忽然刹住脚步。河南的路引在怀中发烫,那上面还沾着周纯的血。转身时,晨雾中废弃的土砖窑张着黑洞洞的嘴,像早就等着吞噬这个满身煞气的男人。

窑洞里的陈年霉味裹住他时,第一缕阳光正刺穿周家染血的窗纸。石爷蜷在窑洞最深处,手中的绣春刀映着洞口微光,刀刃上凝结的血珠缓缓滑落,在黄土上砸出一个个深褐色的坑。

晨雾未散时,周家门楼的飞檐下已悬着一颗头颅。发辫在朔风中打着旋儿,血珠子接连坠落在"积善之家"的匾额上,将烫金大字染成暗红。拾粪老汉的粪杈"咣当"砸地,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。

"周管家——"家丁的惨叫撕破晨霭。周金顺趿拉着缎面鞋奔出内院,翡翠扳指在晨光中泛着阴冷的绿。"老爷...门楼..."家丁的舌头像打了结,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秋叶。

周纯的厢房里,炕席浸透的鲜血已凝成黑膏。无头尸身保持着挣扎的姿势,手指抠进炕砖的缝隙,仿佛要抓住最后一缕生机。“俺嘞的贤侄儿诶...你走嘞不明不白呦...”周金顺的干嚎突然卡在喉咙里,他瞥见案几上摊开的《朱子家训》,昨夜批注的"仁者爱人"四字,正被喷溅的血迹盖去半边。

"定是那贾村的..."老家丁话音未落,周金顺肥厚的手掌已拍上脑门。他摩挲着扳指,肥硕身躯压得太师椅吱呀作响。他已经记不起周纯枪杀秀儿娘的事情,就像记不得去年踩死的某只蝼蚁。

周金顺的狼毫笔在信笺上刮出沙沙声响,墨汁溅在"急"字最后一捺,像滴未干的血。老家丁揣着信翻上瘦马时,鞍鞯上的铜钉正映出主人阴鸷的面容,那表情与他去年得知周纯枪杀秀儿娘时一般无二。

徐中琦读信时,马靴在地砖上碾出半寸深的凹痕。信纸在他指间簌簌发抖,仿佛预见到即将掀起的腥风血雨。"回去告诉舅老爷,"他忽然咧嘴一笑,金牙闪过寒光,"后天我带兵去会会这位'穿堂燕'。"

待老家丁退下,徐中琦的靴跟突然钉在原地。他盯着案上邯城县地图,永年与邯城交界的茅草沟像道未愈的刀疤。砚台里的朱砂不知何时被搅成了血糊,毛笔尖在"毛石头"三字上反复描画,竟将宣纸戳出个窟窿。

"奇哉!"徐仲琦突然击掌大笑,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。他想起昨夜巡营时,月光下士兵们的影子投在帐幔上,也不过是一群仗势的豺狗。而这个能夜闯深宅、取首级如摘瓜的毛石头,倒真配得上"过山风"的名号。

石爷在土窑窝了几天,也没听见村里有异常。夜里,他数着洞顶渗下的第七十二滴水珠,终于听见贾村的梆子敲出三更天。月光把窑洞裂缝拓在石爷背上,像幅流动的囚笼图。

石爷像条黑影滑出窑口,贴着田埂疾行。月光下的贾村静得出奇,连看家犬都噤了声。他翻进奉禄家院墙时,惊醒了檐下一窝麻雀,那些灰扑扑的小东西扑棱着翅膀,竟没发出一丝声响。

西厢房里,秀儿的鼾声细如游丝。石爷隔着窗纸望见女儿蜷缩的身影,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缠的破布,那是从秀儿旧衣裳上撕下来的。

回到自家破屋,烟袋锅的火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。石爷盯着墙角结网的蜘蛛,那八条腿的猎手正从容不迫地收拢丝线。他突然咧嘴笑了,烟锅里爆出个火星,照亮了挂在梁上的新磨的绣春刀。

天光泛白时,石爷的烟锅已在炕沿磕出三五个凹坑。周家的反常平静比血战更令人不安,就像暴风雨前的低压,压得人胸腔发闷。

徐中琦此刻正在临洺关的司令部来回踱步,马鞭抽得案几上那本《水浒传》书页哗哗作响。这个能让永年二十八乡土匪闻风丧胆的悍匪,此刻却对个纤夫起了惜才之心。"夜闯周宅如入无人之境..."他摩挲着左脸的刀疤喃喃自语,"好个过山风!"

三个乔装的探子正往贾村摸去。货郎担子里的砍刀压碎了针头线脑,乞丐碗底藏着锃亮的撸子。他们嬉笑着议论:"司令怕是让周家的血吓破了胆——"话音未落,领头那个突然噤声,他看见村口老槐树上钉着只野猫,颈骨断裂的姿势,与周纯尸首如出一辙。

纤绳在石爷肩上勒出的血痕还未结痂,他又回到了滏阳河边。只是如今总选最僻静的河段,弓腰拉纤时,眼角余光始终扫着两岸的芦苇丛。

这天正午,贾口埠头的铜钱刚揣进怀里,石爷就察觉到了异样。贾村胡同口那几个乞丐,破碗沿的瓷茬儿白得刺眼,分明是新砸的官窑器。卖针线的货郎指节粗大,虎口茧子厚得能硌碎核桃,却捏着绣花针如同持枪。

石爷压了压草帽,与他们擦肩而过时,闻到了枪油混着香粉的怪味。院门"吱呀"关上的刹那,几双靴子已无声贴上门缝。

"看够了吗?"

低沉的声音在背后炸响,几人惊转身,只见方才进院的草帽汉子,此刻正堵在胡同口。绣春刀映着日头,将斑驳的土墙照得雪亮。为首那人喉结滚动,突然抱拳:"徐司令仰慕好汉,特请石大侠屈驾到林鸣关一叙”。"

石爷往刀身吹口气,“嗡——”刀吟在胡同里荡出回音。刀刃震颤的寒光映在他脸上,照出眼角一道未愈的鞭痕,那是去年拉纤时,周家船家监工留下的"记号"。

"草民与徐司令素未谋面,何来邀请?"石爷突然笑了,刀尖挑起货郎腰间露出的红绸,"徐司令的拜帖倒是别致。"绸布撕裂的脆响中,露出半截德国造枪管。

货郎的汗滴在青砖上,绽出铜钱大的湿痕:"大侠,江湖路窄......"

"是你们的路窄了。"石爷刀锋一转,九环相撞如催命符。

“那就甭怪俺们了”乞丐的枣木棍劈空而来,却见黑影一闪,石爷的肩头已撞上他心窝。乞丐倒飞出去,后脑勺在墙上磕出闷响。

领头的货郎拎起扁担迎头砸来,石爷的绣春刀横顶格开。刃口参差的豁口映着夕照,像条缩小的滏阳河,最深处那道新痕还凝着周纯的血痂。卖货郎顿觉虎口发麻,方才砸下的扁担已断成数截,散落如祭奠的香烛。

"告诉徐中琦,"石爷反手一刀劈断胡同里的老槐枝,惊起满树昏鸦,"要请我,得用周金顺的项上人头当请柬!"

话音未落,三个探子都又各操起棍子短刀,朝石爷杀来。刀光已织成密网。扁担断成两截的脆响,棍棒坠地的闷声,混着此起彼伏的狂嚎,在黄昏的胡同里奏响一曲血色琵琶。

刀光骤敛,"再上前半步,"石爷刀尖轻颤,惊起一只栖在檐下的麻雀,"这刀可要认亲了。"

领头的匪徒突然狞笑,匣子枪的烤蓝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就在扳机将扣的刹那,石爷暴喝一声:"看门后!"声未落,人已如鹞子翻身掠上屋脊。卯钩撕碎的瓦片与子弹同时迸溅,在青砖墙上凿出星火。

当匪徒们抬头寻踪,只见屋脊兽吻上飘落半片草帽,人已遁入胡同外的枣林。老槐树的枯枝在枪声中簌簌震颤,惊飞的乌鸦衔着弹壳掠过瓦垄,在青空划出几道焦痕。

奉禄娘给秀儿编**的手突然一顿。院外枪声如豆,她却不曾抬眼,只是将红头绳又绕紧三匝。

石爷自觉在家待不安生了,便收拾了一番,还是把秀儿托给奉禄娘,回身说道:“婶子,恁也看到了,周村那边还是没有放过俺,俺是在家占不安生了”。

"走吧,"她声音轻得像在哄睡,"恁们毛家的男人,血里都掺着滏阳河的浪。

石爷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。起身时,包袱里的大刀将窗纸映出凛凛寒光。奉禄娘终于抬眼,却只看见门楣上悬着的半片草帽,正随风轻晃,像在告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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